追思丨厲以寧：中國工業化階段尚未完成

2月27日，著名經濟學家厲以寧教授與世長辭。

厲以寧教授不僅是經濟學界泰斗，更是經濟體制改革的先鋒：厲教授關于股份制改革、所有制改革等重要的經濟理論創新，為我國國有企業改革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作出了重大的理論貢獻。

深圳創新發展研究院作為一家以促進國家改革創新為宗旨的社會智庫，得到了厲以寧教授的親切關懷和悉心指導，親自擔任研究院學術委員會主任，對研究院的建設和發展提出了寶貴的指導性意見，并多次在我院主辦的大梅沙論壇上做主旨演講。

為了緬懷厲以寧教授對中國經濟體制改革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立的貢獻，感激厲教授對研究院的親切關懷和指導，在此重發厲教授在2015年第2屆大梅沙論壇上的演講全文，遙寄敬意與哀思。

2015年，厲以寧教授在我院主辦的第二屆大梅沙論壇開幕式上做主旨演講

以下為正文內容：

我要演講的內容是對新常態下中國經濟運行的一些認識，今年統計局第三季度公布的數字很值得大家關注的是第三產業的產值在中國的GDP中已經占到了51%，這是一個標志。

因為從人類的發展當中，大體經過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就是農業社會的階段，這是第一產業在GDP所占的主要位置。第二個階段是工業化階段，這時候第二產業的比重逐漸上升，然后工業產值在GDP占的比重成為主要的。第三個階段是后工業化階段，后工業階段第三產業的產值逐漸占到了GDP的一半以上。

在西方發達國家，大概第三產業占的GDP比重在60%—70%。在第三個階段對于西方國家來說，經濟增長率肯定是下來的，因為第二階段是工業化時期，所以能夠達到60%—70%，第三產業的時候，能夠保持3%左右的增長率，在他們認為已經是不錯了。如果能達到4%那是很少的機會。

中國怎么樣？中國應當看到第三產業的比重既然占到51%了，就表明我們進入到工業化向后工業化時代的過渡期，也就是進入到后工業時代的初期。但中國有一個情況跟他們是不一樣的，中國的工業化沒有完成的標志在哪里？

標志一般都是在高端的成套設備的制造業要占主要的地位，在世界上居于領先地位，我們離這個還有距離。所以我們盡管第三產業占了51%了，以后還會陸續增加，但是我們不要忘記我們的工業化階段并沒有完成，繼續實行工業化，尤其是制造業。

我們提出三個觀點是很重要的：第一個是一定要加快結構調整，結構調整是能夠實現工業化的戰略。如果不是結構的調整，那我們越來越距離世界的制造業中間的位置是拉遠的，而不是靠近的。

第二，第三產業還要繼續發展，因為第三產業不發展，他不可能使得我們將來在后工業化時代有較大的進展。這里需要注意一個問題，這里需要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因為縮小城鄉收入差距才能把消費當成一個主要的增加GDP的方式。

第三，我們一定要看到中國的農業還大有前途，我們不認為中國的農業跟發達國家一樣已經走到了已經差不多的頂點了，不是的，中國的農業很多地方扶貧開發，就是加快城鄉差距的縮小，并且能夠使農業真正走向農業產業化的道路。

今年4月份我帶了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調研組，在陜西漢中進行調研，漢江這條大河貫穿漢中市，還有下面的安康市，這個水是要灌進丹江口水庫的，丹江口水庫要向北京、天津輸送的，這種情況下上面來了死命令，漢中地區原有的工廠拆遷，現有的工廠嚴格審批不能造成污染。

這還不算，對農業他也有規定，漢中地區的農田不準使用化肥、不準打農藥，這一來地方就緊張了。既要我們扶貧開發又要我們增加產值，這個限制又那個限制，我們該怎么辦呢？

我們這次考察就得出一個結論，扶貧開發在中國的叫法是“因地制宜”，漢中有一個縣是西鄉縣，西鄉縣大片的農田，現在是種茶葉樹，因為當地的茶非常有名伏羲茶，沒有想到一種茶以后情況改變了，這個茶林它不需要打農藥，它也不需要施化肥，他用的是農家肥。

另外這樣一來以后需要重大的勞動力，種田不需要多少的勞動力，但是種茶、銷售茶，光是茶葉工人就需要很多，待遇還高，在外面打工的農民紛紛回來了，回來做茶葉工人了，情況就變了。

我們到的另一個縣洋縣，洋縣是一個農業大縣，也不讓使化肥不讓打農藥，而且當地不讓打農藥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他是朱繯保護區，朱鹮是一種快絕種的鳥類，現在去的時候已經繁殖到兩千多只了，這個地方朱繯就保護起來了。

朱鹮這個鳥他有一個特點，它一輩子就一個伴侶，如果中途公的或者是母的死了一個，另一個終生不再找伴侶，它有這么一個特性，外地來的新婚夫婦還有什么金婚、銀婚的老老少少在這里照相，因為這里有朱繯，是一個意頭。他們要學朱繯的品格，我們看了以后旅游業起來了，有各種的玩具、旅店、農家樂都起來了。

一個留壩縣，張良封的是“留侯”，所以他有一個張良廟，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地方，在那里棧道做成模板來購買。他發展旅游點起來了，然后水庫養魚，他有一道很有名的菜是水庫魚。

還有一個是漢中的勉縣，勉縣有一個古文化展場定軍山，黃忠刀劈夏侯的地方，所以諸葛亮的墓在那個地方，他打諸葛亮的牌，整個三國的故事在那里。他下一步脫貧致富、因地制宜，各地要大興文化產業，要文化旅游，這樣整個農民的脫貧就好了。

我們在那里考察遇到兩個扶貧的問題，一個扶貧的問題是農民出去打工，好幾千萬人是夫婦兩地分居的，在農村發現的命案都是跟這個有關，有的家庭破裂，有的把丈母娘一家人都殺了，這個情況是需要下一步要解決的。

在新常態之下我們要大力發展第三產業，要繼續實行工業化，讓高端的制造業發展起來，要扶貧開發，讓農民既把環境搞得更好，而且環境也能夠不斷提高。

我們在第三產業大力發展，工業化繼續推進，來實現完成制造業世界領先地位的努力，大力發展農業，提高農民的收入水平，縮小城鄉的差距。這樣我們經濟在結構調整和自主創新、技術創新的方面，能夠在保持6%—7%增長率是可以做到的，我們實際整個經濟已經開始向后工業化在轉變了。

這個過程中還要注意一個問題，過了一段時間以后，比如2020年以后我們是多少？即使降下來，我們基礎的更扎實了，我們的基礎更大了，降到5%又有什么關系，現在保持6%—7%，將來即使在5—6%之間也可以，在全世界來講我們不要盲目地追求收入，否則只會重蹈覆轍。過去的高增長能維持嗎？他不符合經濟規律。這個過程當中簡政放權的重要性，三個清單，這是我們下一步要做的。

第一個清單是負面清單，我們在建設企業的過程中，不要去碰到底線，有法律的禁止的底線不要碰它，法律限制的也要經過一個審批的手續。凡是沒有進負面清單的都可以做，對中國民營企業的發展是大有好處的。因為中國民營企業的發展過程當中，經常有一句話叫“民營企業要合法經營”，這句話也不錯，但不好操作。

民營企業應該是“不違法經營”，說民營企業合法經營，誰舉證??？企業自己來舉證，我合這個法第幾條，舉不勝舉。說民營企業不違法經營，對方舉證。比如說你違法了，違反了第幾條，我可以答辯。所以這樣的話對于民營企業的發展是有好處的。

第二個權力清單是法律沒有授權的政府也不能做，一定要法律授權，這是權力清單。所以說這樣讓投資者，讓那些民營企業家心里就定了。

第三個清單是責任清單，政府和他下屬部門要做的，這個時候一定要清清楚楚地規定，程序怎么樣合不合，究竟是給你幾天之內完成，如果說權力清單可以制止了政府的亂作為，法無授權你不能做。

責任清單就既包括了對政府權力的限制，也包括對政府及其部門責任的限制，亂作為不行，不作為也不行，幾天之后文件批完，不能拖沓，這樣大家積極性就起來了。